当日本电竞陷入泥沼，一场比赛来到了中国
拥有「电竞职业执照」就算得上是职业选手吗？我认为社区和每一位玩家的力量是巨大的，因为他们才让‘身为职业选手’的价值更为崇高。
今年 2 月，「日本电子竞技联合」（Japan eSports Union，JeSU）正式成立。作为日本首个国家级的电竞管理组织，JeSU 在创立当天就推出了《职业电子竞技选手认定制度》，并向所有的本土选手开放申请。不过，这项举措却分割了同样重要的大众玩家，让知名街霸好手 "Momochi" 颇为恼火，于是就有了文章开头的一番言论。
某种程度上，持照上岗是为了挣脱日本《景品表示法》的掣肘，后者大大限制了电竞比赛的奖金上限。但由于 " 选手认定制度 " 并未从根本上解决问题，反而又给玩家们套上了另一道枷锁。日本电竞产业正处在一种 " 官面支持、法律限制 " 的微妙状态，这对职业选手的收入，以及赛事本身都产生了阻碍。
从 Momochi 过去几年的获奖历史来看，绝大部分赏金都来自海外。而在刚刚过去的这个周末，他又在 Final Fighters China（FFC），也就是西安的 Capcom Pro Tour（CPT）上拿到了亚军，这恰恰是一场源自于中国的赛事，由 Capcom 与北京优时光联合举办。
有趣的是，当日本的电竞产业陷入泥沼时，FFC 背后所映射的或许正是日本诸多职业玩家、乃至 Capcom 本身寻求出路的一种方式。
日本电竞出了什么问题
在 2016 年的秋叶原，曾经发生过用 " 女优内裤 " 来当电竞比赛奖金的奇人异事。促成这等怪事的根源并非无迹可寻，它最终得落到日本消费者厅，以及他们所执行的《景品表示法》头上。
《景品表示法》最初与电子竞技八竿子打不着边，日本人将其戏称为 " 为一只苍蝇而制定的法律 "。起因是有人将内含苍蝇的牛肉罐头拿到保健所化验，但调查中却意外发现了标示着「牛肉大和煮」的罐头有欺诈之嫌，其中掺杂了大量廉价的马肉和鲸鱼肉。
该食品的生产商当时钻了日本法律的一个漏洞，使得主管部门无法向其问责。一方面，假牛肉罐头的实际成本与售价吻合，并不适用于刑法的诈欺罪。另一方面，罐头中所加入的廉价肉品也没有危害到消费者的健康，同样不能纳入食品卫生法的管辖范畴。
不过，民众买了大半年的假牛肉，主管部门总得给他们一个交代，再加上主妇联合会的施压：1962 年，管制商品过度宣传的《景品表示法》应运而生。
受制于该法律的相关政策，经营者不能借助促销、广告等手段来夸大旗下商品和服务标示的吸引力，以确保公平竞争和客观选择商品的环境。这看上去似乎合乎逻辑，但问题在于 —— 电竞比赛的奖金和奖品也属于促销和广告的一环。
如果完全依照规则行事，那么电竞比赛奖金的上限仅能设置为 10 万日元（6100 元），像 TI 那样通过巨额回馈来提高曝光度、创造社区谈资，吸引明星选手的方式变得难以执行，扼杀了进一步商业拓展的可能性。
如果不是这条法律，我们本可以举行很多大型赛事活动。
Gzbrain 总裁浜村弘一此前就表达了自己的担忧。大环境下，JeSU 所颁发的「电竞职业执照」只能最低限度的缓解阵痛。获得官方认证的职业选手虽然原则上具备了 " 运动员 " 身份，奖金可以视为合法收入，但这终究只是对应个人的举措，无法辐射到更为广泛的玩家群体。
只要赛事本身的性质没有发生变化，仍是某项商品的附加宣传，整个行业仍就无法摆脱法律的枷锁。反观之下，握有生杀大权的 JeSU 却能从中窥视商业利益，Momochi 的言论并非毫无道理。在这样的情况下，绝大多数比赛的主办方只能变着法子，为参与者提供 " 内裤 " 等奇奇怪怪的奖励。
FFC 背后的解决之道
谈到这里也许有人会觉得奇怪，如果仅将范围限定在格斗圈子，日本本土的 Topanga 联赛、Evo Japan 的奖金数额也远超 10 万日元，通常能够达到 100 万日元以上，难道日本消费者厅不管吗？
严格意义上，这其中牵扯到承办主体的问题，说白了也是钻了法律的空子。如若电竞比赛完全由第三方承办并提供奖金，理论上并不会触犯《景品表示法》的逆鳞，Evo Japan 2018 就由大名鼎鼎的日清食品投资，它最终才得以在日本举办。
不过，这套解决方案仍有一些潜在风险。日经新闻曾向律师古川昌平问询 " 第三方承办 " 的可行性，却得到了一个不算利好的答复：" 即使将奖金的出资方分离开来，（游戏公司）也有被认定是赛事共同组织者的可能。"
在他看来，日本的电竞行业要想迈向正规，最终还是需要跳脱出《景品表示法》的管辖范围，这得完全隔离比赛与广告之间的联系，目前实施起来还很有难度。
2016 年，日本消费者厅进行了公开答复，基本给所有的猜测盖棺定论：" 电竞比赛设置高额奖金可能会涉及法律问题 "。为了规避风险，赛事的承办者需要借助 " 企业实证特例制度 "，在每次规划比赛前向消费者厅进行咨询，以确认奖金设置是否符合法律规定。
为了提高旗下内容的影响力，Capcom 倒是想出了个一劳永逸的方法。他们的 " 创意 " 在首届环球淘汰赛中就得以应用：既然日本有这么多条条框框，那跑到海外办比赛不就行了吗？
很快，引用了网球 " 积分规则 " 的 CPT 在 2014 年启动，玩家们需要前往世界各地的分站赛获取积分，从而拿到「Capcom 杯」全球总决赛的资格。由于天高皇帝远，赛事政策并不在《景品表示法》的管辖范围之内，今年 Capcom 杯的总奖金池已经超过了 60 万美元。
CPT 每年在日本还是会有那么 1 到 2 场比赛，但受法律管制他们几乎不提供奖金。2017 年在东京举行的《街头霸王 5》比赛就只有一些积分奖励，直到今年 JeSU 的保驾护航，Capcom 才承诺给 " 持照选手 " 予以资金回馈。
放眼整个亚洲市场，当日本陷入疲软时，作为 CPT 的一环，在中国举办的 FFC 无疑成为了今年最为关键的角色。它不仅提供 20000 美元（220 万日元）的冠军奖励，拔得头筹的玩家还可以拿到 700 积分，等同于获得了「Capcom 杯」全球总决赛的参赛名额。这吸引了中国、日本、美国等地的 100 余名选手参赛，其中不乏小孩、Oil King、藤村，Momochi 等知名玩家。
由于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，在 FFC 背后的运营逻辑中，几乎用上了会被日本政府 " 限制 " 的所有手段。
超出额度的赛事奖金，以及共同组织的运营形式就违反了《景品表示法》。此外，Capcom 借着重大比赛的机会，有时还会推出相应主题的 DLC 进行销售，其中 30% 作为 CPT 奖金，而 50% 作为赛事的运营经费。虽然这在我们眼中是相当常见的 " 众筹 " 行为，但到了《日本刑法典》中，它通常被定义为赌博的一种方式，同样存在极大的法律风险。
这并不意味着举办电竞比赛的最终目的是作奸犯科，日本的相关条规确实有矫枉过正之嫌。在脱离了本土行业的限制后，CPT 才得以逐渐壮大。而在中国孕育生根的 FFC 更像是一种合理的规避手段，它承载着 Capcom 的某种期望，对两国的电竞行业也有着积极影响。
更多的可能性
《街头霸王》系列的监督小野义德曾在家庭游戏开发者大会（FGF）上分享过一个以电竞为主题的演讲。他当时提到，Capcom 愿景中的电竞环境，需要企业、玩家、游戏与商业的共同推进才能达成。同时也希望可以借助中国的力量，让行业发展得更为壮大。
事实上，这些想法与 FFC 的承办者优时光不谋而合，他们试图积极的引入海外格斗项目，并将其推向奥运赛场。从根源的合作动机来看，除了保证核心玩家的既有利益之外，潜在的新玩家、甚至是非玩家用户的市场都有十足的可能性。
FFC 可以说是其中一条思路。首先，本地化无疑是增加新玩家的手段之一，本土选手的增加，自然能促进中国玩家群体的生长。而只有在跳出日本糟糕的环境后，CPT 才得以步入良性循环、甚至获得非玩家的市场收益：
以高奖金来吸引优质的职业选手 —— 观众为了自己喜爱的选手进而付费观看比赛 —— 高关注度使得比赛能够吸引更多的赞助商和 DLC 收入 —— 这又为巨额奖金池和赛事运营打好了基础。
之前提到，由于广告、赛事的界定上不太清晰，导致日本法规还处于模棱两可的状态。而中国虽然有着庞大的市场和受众，但社会舆论对于游戏的道德恐慌早已渗到了骨子里，有时我们难以得到足够的支持。不同的诱因却促生了一个共同问题：日本和中国社会对电竞的偏见普遍存在。
从玩家的角度出发，如若想要消除偏见，让自己喜爱的事物受到主流认同，FFC 所主张的 " 奥运游戏项目 " 也许直接有效。
大方向上，奥运会接纳电子竞技的可能性不小。早在去年 10 月，国际奥委会就表示游戏 " 可以被视为一项体育活动 "。而在今年雅加达举办的亚运会上，电竞也成功作为表演项目出现在人们眼前。2020 年东京奥运会是日本人的主场，Capcom 自然不想放过这次机会。
不过，竞技项目入选奥运会时有一项重要依据，需要它在世界各地拥有广泛的受众。作为参考，棒球就由于缺乏各国多样的竞技人口，从而在 2012 年被奥组委除名。为了争取更多的《街头霸王 5》玩家，保证项目能够顺利入奥，CPT 在中国的这一站或许也在考量之内，FFC 推进奥运会的说辞未必是空头支票。
与此同时，2022 年杭州亚运会的电竞项目现在尚未敲定，中日双方的合作以及投入，对四年后街霸在亚运赛场的亮相显然有着积极的作用。
从这个角度来讲，在带来精彩赛事的基础上，FFC 背后的意义可能更为关键。它可以说是日本电竞行业挣脱枷锁的某种表象，也许在很长一段时间内，这仍是日本游戏厂商布局相关业务为数不多的可行模式。
不难发现，中国电竞行业同样是受益的一方。关于游戏、政府、跨国与跨界行业的合作，FFC 似乎完成了一些突破，让海外比赛得以顺利落地。在舆论引导、市场、甚至是格斗内容的发展上，有望铸就较为正面的案例，从而推进整个行业向前发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