策划杂谈--我们离真正的成功到底有多远？

老张是我多年前一个同事。

前几天我去上海出差，顺便找他吃饭叙旧。上海我以前因公去过几次，觉得大都会附近一家重庆火锅不错，往往凌晨一点还要等位，所以就选在这里。

因为旅途劳顿，没什么胃口，他估计食欲也不佳，所以我们随便吃了几筷子后，就开始聊天。

聊天的议题本来是他听闻我在做一个新的手游项目，有些想法想和我交流下，但话题不知不觉就转移到了叙旧上。聊起很多年前某家公司的是是非非，谁看不惯谁，谁又喜欢谁之类鸡毛蒜皮的旧八卦。

当年公司的那些人都聊了一圈后，就不可避免的聊到了小陈。

我问：“最近还在和小陈联系吗？”

老张说：“没有了，他发迹之后，我也和他联系过几次，但总感觉都接不上话头，有一搭没一搭的，后来我觉得一来他很忙，不想打搅到他，二来我不想有他有我去抱大腿的嫌疑，也就没联系了。你呢？”

“我和你一样，他靠做xx游戏发达过后，和他联系，要么告诉我在加班，要么就是一些礼貌性的寒暄，总之感觉聊不下去，后来也就没联系了。”

然后我们沉默了好一会儿，都没有说话。

小陈，我，老张，当年在同一家公司，大家年龄相仿，资历辈分相当，性格合得来，也都有对游戏的一番热情。小陈是我们当中最有干劲和上进心的人，他做的东西也许并非是最好的，但公司加班考勤表上他绝对稳坐第一。他也深得领导喜欢，智商、情商、努力程度均高。

但当时，心里却隐隐约约对他有一丝不喜欢，但我不想表露出来，因为他的表现实在无可挑剔，连续多年的优秀员工，挑他的刺肯定会被大家认为是吃饱了没事干。甚至我自己心里都不想承认它，因为我觉得这是一种嫉贤妒能的心理，这种心理对我的成长不利，所以我拼命压制住这样的狭隘心理，

“小陈嘛，就是，怎么说呢，”老张捂着下巴，努力的从汉语千千万万的词汇中挑出一个合适的词：“就是有点势利，但也许是我嫉妒吧。”

我笑道：“其实我和你也有同样的感觉，但不知如何形容。”

“说势利有些过了，他没有伤害任何人，也没有违背过任何承诺，他很有上进心，一直想往上爬，但其实这样的人很多，他不算不择手段的。”

“但有些事总让人有轻度的不喜欢，比如他为了赢得领导支持，他可以完全迎合。而我们总是有一些自己的情怀，因此总是无意中得罪人。其实以他那么聪明的人，他应该也能看出来当时一些做法是错误的，做下去是没前途的，但他可以迎合，这在我就做不到，我们太直。”

我有说：“但无论怎么说，我们当年这辈人当中，总有出人头地的了。”

然后又是一段时间的沉默，谁也没说话，只有火锅在咕噜咕噜的冒着泡。

我突然灵光一动，说道：“有个问题困扰我很久了，始终不得答案，我们能否一起来分析下？那就是：我们离成功到底差多远？”

这句话可能也正好说中了他的心思，他也突然来了劲儿。

我解释说：“你看我们俩，做游戏快十年了，我们一直都还算努力，也有才能，什么游戏都做过了，有失败的，有小成的，做过几百万的小成项目，但油水不多，也拉过几千万的投资，但自己又不能分，在大公司拿高工资嫌地位低，在小公司当老板嫌盘子小，总之就是还算不上功成名就，财务自由。我们到底差在哪里？和那些我们同龄的，大成的策划比起来，到底差距是什么？”

老张想了一下，说：“运气”。

我打断道：“一开始我也觉得是运气，但现在我越来越不相信运气这一说，大家当年年纪相仿，资历和经验相当，也都是一张嘴，两双手，靠做事也好，靠忽悠也好，都不会谁比谁差。为什么他们能有好运气而我们没有？到底是什么特质能让他们抓住运气，而我们缺乏这样的特质，导致我们没有抓住？”

老张想了好一会儿说：“这实在太难说了，我觉得就是运气。”

我还是不甘心，继续说：“那这样吧，我们梳理一下，我们所认识的所有游戏策划中，要满足三个条件：

第一，年龄和资历不能相差太多，差不多可以算同一辈的，这样比较有参考性。

第二，不考虑那些借外力的，富二代之类。

第三，要绝对真实可靠的，亲自聊过的，不要道听途说或者传奇故事，最好是同过事的，至少要吃过饭的。看看这些策划当中，哪些成功了，哪些还在路上，他们有何本质不同？”

老张说：“这么说的话，满足条件的还是比较多，他们就是靠运气。”

“为什么你那么肯定运气的成分？”

“我觉得就是运气，比如我认识的一个AA，一直做策划，也一直很不如意，能力什么的也一般，三十多了也还是屌丝，他还老爱出去吃喝玩乐，也没什么钱。直到他后来去搞了个什么页游，就一下子火了，发达了。后来我去玩那个页游，也觉得做得一般，所以我觉得就是运气。而且这些例子都集中在页游，如果去除页游，满足那三个条件的成功者就真的不多了，我认识的就小陈一人。”

“这么说的话，页游当年的确是带火了很大一批人。早年做端游，盘子也不小，但端游对于玩家时间的独占性太大，所以市场就被少部分端游垄断，所以端游带火的策划名额不多。页游就不一样，其实我也认识好几个朋友，都是靠页游大获成功的。

但是，这些朋友大都不太符合条件一，他们一般就是比我们这辈人高一辈，当年页游火的时候，我们还太嫩。

比如我以前的顶头上司，OO，是个相当有才华的人，但人有点放荡不羁，并不讨领导喜欢，当时并不得志，甚至一度很惨，被排挤。直到后来靠一款页游，一下子就发达了。还有个小故事，前几年我去某大公司面试，面试的时候要写以前在那些公司干过，顶头上司是谁，我照写了。然后莫明奇妙的，受到了很多的盘问，差不多快要是审讯了，被怀疑简历有假。后来我才明白被怀疑的原因是我不经意间写到了OO的名字，当时他已经火了，但火得不久，我还并不知道，所以我被怀疑根本没在OO手底下干过，只是沽名钓誉的抱大腿者。”

老张道：“所以我觉得就是运气啊，你也说他们的成功你也没料到。”

“没料到的事情不一定是运气。首先，他们的实力当年是摆在那儿的，只是暂时不得志而已，页游这一波可算是机遇，但他们是作好了准备的；再说，当年他们这一波人，做页游的千千万万，也并不是所有的都出头了。”

我想了一下，又补充到：“我们总看不起有些游戏，但为什么别人随便做个一般般的游戏总能赚大钱？自己做，漫长艰辛，还不一定赚钱。如果我们分析不出来成功者的特质和我们所欠缺的东西的话，那手游这一波机遇我们同样会错过。做页游的人那么多，出头的也是少数，大多数人也错过了。

我们做游戏的，能做出来，能赚钱，其实已经不到10%的比例，这点我们无疑已经做到。但要做到真正的成功，估计还要再乘以个10%，这个10%就像一堵看不见的墙，这个墙更难跨越。前面那堵墙，我们还可以钻研方法，积累技术，总结教训，只要努力并不难，但后面这堵墙我还看不到如何去跨越它，门路都摸不到。”

这一次，老张想了很久很久，锅里的肉都煮烂了，我们叫服务员来加水，开到小火，慢慢煮东西，慢慢聊。

老张终于开口了：“这么说的话，我觉得在于深度。”

“愿闻其详。”

“我举个例子吧，DD，是我所认识的策划当中身价最高的人，估计上亿了吧。其实也不算多认识，因为朋友的关系，吃过几次饭，聊过几次而已。你猜他是干什么出生的？”

“客服？我认识的很多牛逼策划都是客服出身。”

“沾边了，他以前是搞传奇私服的。他和我说，他当时全家老小，吃穿用度，就全靠这个私服了，所以你想想看，他当时天天都琢磨这个，天天琢磨怎么才能满足玩家的需求，怎么才能让玩家多掏一分钱，一天不琢磨，老婆孩子都没饭吃啊。这样两年下来，再怎么笨的人都成精了。所以这就是深度，在对玩家要求的理解上，在对玩家付费的理解上，我们绝对比不上他。后来他去做页游，做出来一个比一个赚钱，因为他当时打下的基础在那里。”

老张的这番话，我深表赞同：“这就是我所说的那堵看不见的墙了，也许这就是两三百万的项目策划和两三千万的项目策划的差距所在。这也是很多客服出身的策划，后来的发展都非常强的原因。我当初做了半年的测试，其实不该做测试的，测试容易养成死板的学究气，做客服才是最直面玩家需求的。”

“那你可以去做两个月客服体会一下啊。”老张笑道。

“去年我还真做过几个月客服，确实很容易认识到自己做的东西的问题，比如付费点设置不对啦，引导没做好啦，哪里操作不方便玩家抱怨啦。但怎么说呢，还是不够深入，总结问题当然可以，但就算把这些问题都解决完，它还是一个百万级别的游戏，顶多从三四百万到五六百万，要再上去就难了。”

“我就这么问，那些做过几千万级项目的策划，AA也好，DD也好，OO也好，小陈也好，多少我们也有同过事的。他们最在意的是什么，你总结过没？他们最在意的东西一定是我们现在所忽略的东西。”

“引导。”

“对，还有呢？”

“pk。”

“对，那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？”

“这...”难道还有为什么吗？我一脸茫然，新手玩家要引导，玩家喜欢pk，难道这不是理所当然，天经地义的吗？

“如果你悟出了为什么，那基本上就快要看清这堵墙的本质了，我也是刚才悟出来的。想想看，当时我们还在因为做了一个精妙的关卡，或者一个有创意的系统而沾沾自喜的时候，他们天天嚷嚷着要引导，要pk，那时候我们总觉得他们浮夸，游戏都还没做好玩，有什么东西好引导的？现在看来，不是他们浮夸，而是我们当年的智慧还不足以理解。”

我想了一会儿，说：“我也悟出来了。以前我们在做引导系统的时候，总觉得这是一个辅助的东西，无论它多么重要，都是辅助，帮助玩家理解内容而已。而游戏的内核是系统、玩法、数值。这个观念不能说错，这些东西当然都要做好才行，但我们并没有抓住引导和pk 的本质，所以做出来的东西总是似是而非，总是只能赚些小钱，要过一千万，就难了。”

一个游戏，由于固有的熵增定律，它的数值会越来越膨胀，玩家会越来越熟悉，进而厌倦，贫富差距会越来越大，这是不可逆的。以前我们认为游戏的内容、数值、系统是核心，其实是一个本末倒置的观念，对玩家的引导才是核心，其他都是手段，引导向什么呢？不言而喻，pk。

其实今天最后悟出来的道理，说出来就太直白了：游戏就是要在pve资源消耗完之前，将玩家引导向pvp，这一块能不能做得非常深入，这就是1000万项目和3000万项目的区别。这个思路是核心，游戏的所有玩法、数值、内容都要围绕这个核心，而不是做完了核心系统后才去考虑引导的问题。

其实这句话很多年前我就听前辈说过了，只不过那个时候还没有体会，所以也就听听而已，错过了。

不知不觉，时间已经是凌晨了。我们走出火锅店，大街上冷冷清清，回家的路还很长。

我们不得不依依不舍的告别，明天还有很多工作要做。